写写画画,弧巨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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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道理,玩套路嘛,我身为堂堂红衣教教主,啊?万人畏惧的杀星,啊?被套路了还能就干吃了这个哑巴亏?
告诉你,本教主——
能。
简直一秒怂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怂,可能是因为总跟在他身边,看他夜里独自伏案的样子,总是想到我自己总孤零零处理教务,实在有些惺惺相惜的可怜。
想想我现在能在江湖上兴风作浪,说不得有一大部分都是季泽率领部队平定北域的原因。站在这颗大树下,我这个乘凉者,就是说攀一攀爬一爬,都怕别把树杈折了,更别说干脆把树砍了……
就暂且放过他,待他来日闲暇再来大战三百回合也不迟。反正我就住在他旁边,又有左护法带着小玉先回去处理教务,来日方长嘛。
好不容易有机会把手里的活扔给那两个光吃不干的护法,我,红衣教教主,坚决不回山!坚决不!
自打那日被簇拥着进了大帐,我就被想供神仙一般供了起来。这儿的待遇确实不错,有吃有喝,闲了还有人送书送茶,除却冷些,日子可比我在山上快活多了,再说屋里的炭盆时刻都烧得极暖,简直叫人舒服的不想出门。许是季泽有什么计谋,怕我这个假神医真庸医把他暴露出去,故而时时将我带在身边,哪怕谈个事都要我在门口等着。
要不是看在他塞给我的零食和手炉的份上,我绝对才不会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呢。有内力护体怎么了,有内力护体寒风吹得时候也还是会冷啊!
我一边努力保持着自己仙风道骨的神医模样,一边抱着手炉从袖子里摸零嘴吃。别说这个零嘴挺好吃的,一股子奶味儿,不知是怎么做的?要是能要到配方就好了,小玉和后院的几个小丫头定然会极喜欢这个的。思及此我又有些不满季泽总这么搪塞我,只有小孩子才爱吃零食,我又不是小孩子。
“辛苦先生久等了。”季泽掀了帘子出来,又从怀里摸了一把零嘴塞在我手里,“这就回吧。”
“不辛苦,将军日日鞠躬尽瘁,实在叫我等敬佩啊。”
我不冷不热地刺他一句,低头去看新的那包零嘴。之前他给我的那包在他出来时刚刚好吃完,如今这包油纸还带着些微热的体温,和我怀里的手炉一般暖和。真不知道他是打哪摸出来的,盔甲分明穿得严实,看着也不像是能放下多少东西的模样。
“将军莫总塞些零嘴与某……某不爱这些。”我扒拉了一颗松子糖放进口中,嘟囔着说。
季泽笑笑没说话,只先一步向马车那边走去。我跟在他身侧,咯吱咯吱嚼着松子糖。
今日天气说不上差,但也不怎么好,天阴沉沉的,无云有风,太阳又不见踪影。我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打盹,人就是这样,松懈地久了就会变得疲懒。尤其这些日子我又被伺候的极为舒适,更觉娇气,车里的火盆暖暖地一烘便叫我困顿的不知今夕何夕。季泽在对面看公文,时不时抬起头来看我一眼,似乎是担心我会撞到车壁的模样。我懒得在意这些,只要他无甚恶意,让他看几眼也不会少掉块肉。
“先生还是莫在车上睡了吧,”季泽突然开口,“车上颠簸,免不了有磕碰。”
我抬眼看他,含混应了一声,又抱着手炉睡了过去。
迷蒙之间只觉得那道令人熟悉的、凝视着我的目光,似乎又出现了。我一个激灵,连忙睁眼欲查,仰头却看见季泽手中拿着件披风,站在我身前,微微弯腰,像是正要为我披上的模样。他的身形几乎完全笼罩着我,在狭小的车厢里像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山。
我俩对视着,像是初来时终于穿越了人海、夜晚终于越过凝霜,我的目光终于也落到了他的眼中。
“你……早就知晓我并非大夫?”我怔然开口。
是了,北域十二城几乎就等同于季泽的封地,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、他的大本营,江湖上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。况且我们来时也未做掩饰,他定然知晓红衣教教主前来北域的消息。
所以这一切都是圈套?他本就知晓有人向我买他的命?
所以才日日带着我、形影不离?
我睁大了双眼,心中悲愤交加,正欲伸手推开他,那件披风却先一步落在了我身上。
“先生说什么胡话,可是睡迷糊了?”
季泽轻轻为我掖好披风,面上露出几分笑意,眸中也晕开几丝涟漪来:“我哪管先生是不是大夫,我的病可还全劳烦先生呢。”
“可你根本就没病,”我道,“这根本就是你——”
“我病得可重了。”季泽轻笑,“先生,你说心病可怎么治啊?”
……
本座怎么知道怎么治?
我哼了一声,胡乱用披风裹紧自己避开他,闭着眼假装眼不见心不烦。黑暗中又听见季泽在我耳边轻笑。
笑屁笑啊,这个犊子。
呸!
我坐在屋子里听右护法汇报教务,不知怎么又回想起当时在车上的情形来。
季泽就是个流氓,我算是看清这个犊子了,他根本就没有屁事,亏得我还多帮他挡了那么多拨人。
简直越想越气!
我怒从中来,猛地一拍桌子,惊得右护法一个哆嗦。
“……教主?”
右护法迟疑地看着我,小心翼翼地斟酌许久,才开口问到:“那……属下就替书姑娘拒绝沈公子的提亲了?”
“……什么?”我回过神来,“什么沈公子?谁要和小玉提亲?”
右护法一时语滞,道:“就是山下镇子绸缎庄沈员外家的沈公子,前些日子在庙里遇上书姑娘……”
“一见钟情?这么老套的吗?”我耷拉了眼眸,道,“沈公子什么身份啊想娶我家小玉,他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啊?考功名了吗?有傍身的武艺了吗?什么都没有还想娶小玉?”
右护法砸吧砸吧嘴,动着眉毛没说话。
我却有种不好的预感:“……难道小玉?”
右护法点了点头。
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。
我抬眼,又吊高了眉毛:“那就按着规矩来吧。我这里一时还回不去,你同左护法多把把关。”
右护法沉稳地应了一声,消失在了窗外。
“将军听墙角听得够久了吧。”我看着右护法出去,将茶杯往桌上一推,看向门外。
这几日季泽回了云城将军府,我自然也跟着他来了这里。
云城将军府修的宏伟辉煌,远远瞧着就能感受到那股子冲天的煞气,又觉得威严无比,如同一只生满獠牙的巨兽盘踞在城中,凶神恶煞、又威武不凡地守护着这方土地。初进城时我看着这座建筑,下意识便瞧了季泽一眼。
季泽也是如此,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,却亦生满獠牙,器宇轩昂,镇守着大成北疆。只要这个男人还在,大成的北域将永远是铁桶一片,永远固若金汤。
但是这不妨碍季泽还是那个偷听墙角的辣鸡。
呸。
季泽这犊子做些猥琐的事情也坦然的很,我瞧着他推开门时,脸上一点惭愧的表情都没有。他看见我坐在屋里滚茶杯玩,抿着唇角弯出抹笑容来。
“先生耳力真好。”季泽倚在门边,一身银甲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。
我嫌他敞着门尽吹进来些冷风,就努嘴让他关门进来。他状似无奈地摇头,转身进门,顺带将满院寒风关在了屋外。
“比不得将军。”我道,“无论你有什么计划,我都断不会说出去,不必这样每日都要我跟着。”
“那位便是红衣教的右护法吗?”季泽岔开话题,“我早就听闻红衣教主身高八尺,面恶若鬼……这些个江湖人也太能瞎传了。”
“谁知道呢?说不得我就是恶鬼来找你索命的?”
我玩着茶杯,听它在桌上骨碌碌滚动的声音。
“那先生就不会守了季某两个多月了。”
季泽笑的见牙不见眼。
我看着他的笑,忍不住回想起两个月来日日守在房顶、试图突破防御、还帮他解决了一波又一波的人,只觉得怒火中烧,手里的茶杯没忍住脱手而出,在差点砸到他脸上之前被拦了下来。
“好险啊。”季泽将茶杯放回桌上,又从怀里摸了一个油纸包塞给我,“先生还是莫拿着这些东西玩了吧。”
“都说了你不要总给我塞零嘴……”我嘴上说着,却没忍住打开油纸包的欲望。
里面是两块烧饼,上面洒满了密密麻麻的芝麻,酥皮在纸包里掉了不少,一看就知道有多松软可口。
我看着这两块烧饼,心里又忍不住地来气。
这犊子老用吃的搪塞我,辣鸡。
我撕了一块烧饼扔进嘴里,看他自然而然的捡起剩下半块拿在手里,眉眼含笑的模样让我突然一阵怔忪。
我愣个屁啊,啊?
我嫌弃地向后躲了躲,道:“你总不能就是来送烧饼的吧。”
“自然不是,我想同先生谈谈心。”季泽不知道打哪摸出一坛子酒来,“今日一醉方休?”
“我酒量很好的。”我说。
“那我若是醉了,还请先生多担待了。”季泽笑眯眯地斟满酒,往我面前推了一杯。
我咽下烧饼,半吊着眼看他:“将军想谈什么?”
“谈谈先生守了季某这么两个月,有些什么感想?”他这么说,也许是我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好看,他连忙又冲我举杯,道,“还未好好感谢先生帮忙,季某自罚三杯。”
说罢仰头一饮而尽,又倒了两杯皆如此。
我冷眼观瞧,只觉这个犊子又不知道在打什么小算盘,酒杯一动未动,等着他还有何话要说。
“多谢先生为季某拦去了不少想要我项上人头的人,”季泽挨着我,凝视我的双眼,低声絮语,“我欠先生一个人情。”
“你又怎么知道我拦下他们不是为了独吞你的赏金?”我看着他,“你可知道有人出三万两买你的命?有了这三万两,某便是终日挥霍,也一辈子用不完。”
“那先生早在两月前就该动手了。”季泽眨眨眼,仰头又是饮尽一杯酒,“我手下的人我还是清楚的,怎么也不该拦得住大名鼎鼎的红衣教教主。”
我看着烛火摇曳映在他脸上,忽明忽灭,飘渺朦胧,忽而想起曾经在月下见过的北域营帐,里面灯火流转,外面厮杀不绝,一切却又在夜里寂静得像是一汪潭水。就像此刻的季泽,也寂静得像是夜里的潭水,分明从手中滑过,偏生没惊起一丝声响。这样的季泽让我心惊,又让我崇敬。
呸,崇敬个屁。
说的好像还是我舍不得对他动手似的。
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,却又见他笑的眯起了眉眼。